编者按:深秋时节,来自全国各地的百余位俄罗斯文学研究者会聚北京外国语大学的外研大厦,举行了中国俄罗斯文学研究会20周年年会,在为期四天(11月11日-14日)的会议上,学者们对20年来中国的俄罗斯文学研究进行了回顾和总结,对未来的研究方向纷纷发表设想和展望,并就这一学术领域中的诸多课题进行了热烈、深入的探讨,其间既有不同学术观点的交锋、争论,更有学者之间的倾听、切磋和互相启发。与会者表现出的浓厚的学术兴趣和深厚的研究功力令人敬佩。从本次会议可以看出,近年来从事俄罗斯文学研究的专业人员虽然有所减少,但这批学者反应敏锐,视野开阔,思想活跃,其研究的深度和广度已经比若干年前有了极大的、实质性的进步,学术水准大大提高。
中国俄罗斯文学研究会成立于1979年,20年来,研究会与我国的改革开放事业同步迈进,广泛团结广大俄语文学工作者,经常组织形式多样的学术活动,为促进本学科的发展、为繁荣我国的文化事业作出了自己的贡献。
开幕式上,中国俄罗斯文学研究会老会长叶水夫致开幕辞。中俄友协会长陈昊苏、北外党委书记兼校长陈乃芳、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社长李朋义等贵宾发了言。俄罗斯驻华大使罗高寿也到会祝贺,并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在开幕词中,老会长叶水夫研究员对学会的历史和活动作了总结。他说,研究会自成立以来,紧密地团结起研究、教学、翻译、编辑出版四个方面的专家学者,先后组织了10余次大型学术活动,“至于小型的地区性的讨论会,更是不计其数”,“可以大胆地说,在众多的民间学术团体中,我们的研究会是最为活跃的团体之一,经过20年的建设,已培养出一支精干的研究队伍,目前中国的俄罗斯文学研究视野宽阔,方法多种多样,深度有了很大的提高,成果之多,令人瞩目。”叶老对俄国文学研究的未来做出了乐观的展望,对后辈学者寄予厚望。
随后,年逾八旬的副会长孙绳武做了题为《我们的道路和我们的成绩》的发言。孙老深情回顾了俄苏文学在中国传播和研究的历史,指出:“一个世纪来介绍俄国文学的工作,它的目标是为了祖国的发展,为了社会的进步,为了人民的利益,所有从事俄罗斯文学研究的人会永远重视这种方向与原则。对于我们的团体和我们每个人,这将都是存在的真正意义和价值。”
回顾也表现为对一些具体研究成果的评论。岳凤麟教授对十年来中国学者撰写的四种俄罗斯诗歌史进行了专译,陈建华教授则在长期专题研究的基础上,向会议提交了《中国俄罗斯文学研究回顾》的报告。
或许,是20世纪俄罗斯文学的复杂和多变在诱惑研究者的视线,或许,是世纪末这种独特的时间段在呼唤研究者的总结,此次会议上,关于20世纪俄罗斯文学的言论最多,而且多为一种概括性的言论。
石南征研究员在题为关于《20世纪俄罗斯文学——概念与方法》的发言中对“20世纪俄罗斯文学”的界定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指出:“总的看来,从本世纪初到世纪末,对‘20世纪俄罗斯文学’概念,越来越倾向于从一种理解转向另一种理解,即:从假定转向实指,从抽象转向具体,从强调纪年意义转向强调过程意义,从强调过程的局部转向强调过程的整体。”在谈到研究方法时,他认为,强调课题的历史过程意义,贯彻一种文学的整体观,是至关重要的。“这需要我们遵循文学自身的发展规律,以真正文学的、历史的眼光看文学。这里至少包括以下要点:1.确定观察的参照系——19世纪文学,观察文学发生了哪些变化,在哪些方面同19世纪经典拉开了距离。2.考察哪些变化是实质性的,整体性的,而不是个别的、局部的。这些变化构成文学的‘现代性’的因素,成为确认现代文学的发端和依据。3.考察这些现代因素的孕育和发展、盛衰和余波。这些因素应在横向上对文学造成巨大影响,在纵向上贯彻一个长久的文学过程。在这方面,特别要考察代表这些现代因素的文学思潮、文学流派的嬗变和走向。”
任光宣教授在题为《对20世纪俄罗斯文学的几个问题的思考》的发言中涉及以下几个方面:1.20世纪俄罗斯文学的起始和“世纪之交”的俄罗斯文学。他认为,研究20世纪俄罗斯文学的发展过程应追溯到19世纪90年代,应从“世纪之交”开始考察20世纪俄罗斯文学,“世纪之交时期的俄罗斯的文学、艺术和文化绝不是其发展的‘白银时代’,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俄罗斯的文学、艺术和文化的“黄金时代’”。2.20世纪俄罗斯文学的涵盖空间。任光宣不同意目前通行的对20世纪俄罗斯文学的划分方法,认为20世纪的俄罗斯文学实际上由两大块构成:一是俄苏本土文学,一是俄苏境外文学。3.20世纪俄罗斯文学的总体特征:一是对俄罗斯经典文学传统的继承,二是对俄罗斯的眷念,三是东正教思想的深刻渗透。4.对20世纪苏维埃文学的评价问题。他认为,在研究苏维埃文学时,必须有一种历史主义的态度;此外,他认为将20世纪俄罗斯文学划分为主潮文学和非主潮文学的提法值得商榷,因为,“无论从质量还是从数量上来看,很难说文学的两大板块哪个是主潮,哪个是非主潮。5.20世纪后15年的俄罗斯文学,是现实主义和后现代主义并存的时期,但后者似乎“会渐渐地退去”。
在《关于20世纪俄罗斯文学教学与研究的几点意见》的发言中,张建华教授谈到,近10年来,我国俄罗斯文学的研究与教学的内容与方法发生了重大的转向,一是对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文学教学与研究向白银时代文学的转向,二是对苏维埃俄罗斯文学的教学与研究向侨民文学、回归文学、苏维埃非主潮文学的转向,三是对苏联解体后的俄罗斯文学的教学与研究向所谓后现代主义文学的转向,“这是迄今为止我国俄罗斯文学研究与教学发生的最激烈的范式转向”。针对这一倾向,他提出了自己的三点意见:1.要重建20世纪俄罗斯文学的经典,这里的经典,既包括现实主义的经典,也应包括浪漫主义的和现代主义的经典。2.要花大力气建造价值判断的主体,加强对话与交流,“这里所说的文学对话与交流,一是指与俄苏文学观念的撞击与价值参照,艺术形式的比较与借鉴。二是指研究者之间的显现的与潜在的对话与交流”。3.社会历史学的文学分析、批评仍然是我们俄国文学教学与批评研究中应该沿用的方法之一。
余一中教授在会上畅叙了他关于20世纪俄罗斯文学的诸多“断想”。1.在俄罗斯文学教学与研究中,都应当站在改革开放的立场上,坚持独立的学术个性,提倡自由思考和探索精神。说到底,做学问就是求真理。2.要把俄罗斯文学问题放在大俄国学即俄国社会历史文化的大语境中加以研究,否则很难认识很多问题。例如,看不到70年代末苏联社会新斯拉夫主义的产生与兴盛,就认识不清军事题材文学中掺杂的大俄沙文主义的糟粕。3.必须重新审视苏联文学,必须重视90年代俄罗斯文学的发展。林建华教授对作为20世纪俄罗斯文学主体之一的苏联文学进行了整体性的观察,做出三个判断:苏联文学的影响比苏联这个国家的影响更长远;苏联文学史中的经典作家不能否定;苏联非主潮文学不能与主流文学同日而语。最后,他得出结论:苏联文学并非昔日黄花。
在第一天的大会上,包文棣(上海译文出版社前总编)作了发言,“为别林斯基等一辩”,针对社会上出现的一种试图贬低别车杜及其文论的倾向,针对一部新出版的《美学史》关于别林斯基“始终没有完全摆脱掉黑格尔的影响”、车尔尼雪夫斯基是“机械唯物论者”的论断,他谈了自己的看法,认为别车杜的理论并未过时。
汪介之教授作了题为《认识20世纪俄罗斯文学理论与批评的整体成就》的大会发言,他指出,20世纪俄罗斯文学理论与批评所取得的成就是巨大的,但我们对它的了解还不够全面,其实,除了过去经常谈论的俄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现实主义理论与批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理论以及近年来人们开始谈论的俄国形式主义、巴赫金的诗学理论等,还有许多文学理论与批评成就尚处在我们的接受视野之外,如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也即所谓“白银时代”的文学理论与批评,俄罗侨民文学的理论与批评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张杰教授对以洛持曼为代表的塔尔图符号学派和以乌斯宾斯基为代表的莫斯科符号学派进行了比较,并论述了塔尔图-莫斯科符号学派与西方结构主义符号学派的迥异。他认为,语言现实的提出、符号研究的体系化和艺术文本结构的复杂性,是该学派理论的主要特征,这些特征为走向21世纪的俄罗斯文学研究,在研究方法的探索上提供了重要的启示。以往,我们的研究主要采取的是一种科学归纳的方法,对复杂的文学艺术现象进行归纳总结,努力得出一个明确的结论。其实,文学艺术的特点,恰恰在于其复杂性和多样性。因此,文学艺术批评的新方法应该立足自我对话,展示文学艺术现象的纷繁复杂和不确定性。在发言的最后,他引用了托尔斯泰《世纪的终结》一文中的一句话:“一个世纪的结束并不只意味着一个百年的终结,而是一种人与人之间交际方法的更替。”
当代文学研究,即对研究对象国文学现状的研究,一直是我国俄罗斯文学研究的传统优势。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多变的社会现实和多样的文化生活,使得对俄罗斯文学现象的跟踪变得困难起来。然而,对俄罗斯当代文学的关注,仍是会议的重要议题之一。
张捷研究员在发言中对苏联解体之后、尤其是近几年的俄罗斯社会和文学现状作了较为全面的介绍。
刚刚从俄罗斯访学归来的刘文飞研究员,结合他在俄罗斯的所见所闻,对新近的俄罗斯文学作出了自己的判断:1.当代俄语文学正在重新定位,一方面,它丧失了先前的官方地位,另一方面,它也失去了大量的读者,但另一方面它也在回归自我,恢复正常的文学功能;2.文学界的纷争趋于缓和。3.俄罗斯文学的多元传统开始得到较多的关注和总结,人们意识到,在现实主义的传统、道德和人道的传统等之外,还有别样的传统。4.境内境外文学研究合而为一,作家们自由往返于俄国和西方之间,对文学的看法也越来越少受地域和民族的限制。5.所谓的“后现代化”和“后苏维埃化”在文学中并行不悖。他最后总结到,当今的俄语文学,是一个寂静、甚至寂寞的时期,然而这又是一个混杂、甚至混乱的时期;这是一个分化、甚至分裂的时代,同时这又是一个磨合、直至综合的时代。
本次会议规模较大,无论是大会还是小组讨论,气氛都很活跃,发言者们各自畅所欲言,所涉猎的问题很多。除了上列几个相对集中的问题之外,代表们议论较多的还有这样一些话题。
学科建设和研究方法问题。刘亚丁谈到,进入90年代以来,俄苏文学研究由中心退居边缘,在这一境况下,俄苏文学研究者要有一种“楚虽三户必亡秦”的坚韧精神,进行俄苏文学的第二次“启蒙”。何云波教授感受到了俄苏文学研究相对滞后的危机感,并提出了他的几点意见:1.以跨文学的视野与“他者”的眼光,去发掘俄罗斯文学的文化意蕴;2.开拓文学的文化研究的多种领域,从多个方面去研究作为一种文化现象的文学;3.在美学阐释中加入文化眼光,将形式批评与文化批评、内部研究与外部研究结合起来。朱宪生教授提出在俄罗斯文学研究中应拓展文体学研究的领域。
文学与文化。金亚娜教授作了题为《俄罗斯的神秘主义认识论及其对文学的影响——俄罗斯文学背景文化研究之一》的发言,探讨了俄国哲学和宗教中的神秘主义认识论及其对文学创作的影响。她对霍米亚科夫、索洛维约夫和别尔嘉耶夫等人的神秘主义哲学观作了梳理,并对果戈理、陀斯妥耶夫斯基和托尔斯泰创作中的神秘主义特征进行了分析。胡日佳教授从文化沟通与文学创新的角度切入,对俄国古典文学在东西方文化沟通中所作出的贡献进行了文化学的分析。汪剑钊副研究员提出了关于中俄文化比较的三点思考:1.作为民族精神的宗教问题。2.文艺上的德性特征问题。3.极端与中庸的问题。
白银时代问题。李辉凡研究员在书面发言《“白银时代”刍议》中,对近期我国的“白银时代”文化热提出了反思,认为“今天有些人过分地夸大了‘白银时代’文学的意义”。持相似观点的,还有黎皓智、陆人豪、林建华等人。
一批研究者以作家作品研究为题发表了自己的研究成果。另外,甘雨泽教授扼要介绍了其新作《俄罗斯诗学》的基本框架和主要论点,曹威凤教授介绍了俄罗斯学术界近年兴起的“对比诗学”,李延龄教授则希望对本世纪上半叶哈尔滨的俄侨文学给予应有的关注。
本次会议期间还完成了中国俄罗斯文学研究会理事会的换届工作,推选叶水夫为名誉会长,十位老理事为名誉理事,推选石南征为会长,任光宣、吴泽霖、张建华、陈敬?、郑体武为副会长,刘文飞为秘书长。新一届理事会(即第四届理事会)由40位理事组成。
新任会长石南征在闭幕词中谈到:“在21世纪,我们的研究会一定能够继续坚持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团结广大同行,科学求实,勇于探索,在俄罗斯文学研究领域开创出一个新局面。”
童道明研究员发言中曾谈到,一个半世纪以前,果戈理在接到别林斯基怒斥他的那封著名的信后,曾不卑不亢地回信说:“人们将会宽宏大量地谅解我的”,“未来的世纪是一个理智的世纪,它会平心静气地权衡一切,容纳一切。”他呼吁在俄罗斯文学研究领域建设这种“权衡一切,宽容一切”的氛围。这番话引起了许多与会者的共鸣,大家意识到,在未来的研究工作中,“兼听”和“宽容”的确应该成为我们的一个信条。
《世界文学》前主编,著名画家高莽为研究会设计了会徽:蓝色背景下一只振翅高飞的白鸽。这个由普希金的花体签名变化而来的会徽,凝聚着中国俄罗斯文学研究者欲在新的世纪中奋发向上的信心和希望。
本次会议的主办单位为中国俄罗斯文学研究会、北京外国语大学俄语学院、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协办单位有中俄友好协会、人民文学出版社、黑龙江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南京师范大学、解放军外国语学院、上海外国语大学、南京大学、西安外国语学院、吉林大学和上海译文出版社。